在紀念抗日戰爭勝利65周年之際，我想起抗戰期間躲避日本飛機轟炸的日子。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，我當時13歲，正在湖北省立武昌第六小學上六年級。日本飛機來武漢轟炸，有時我們正在上課，響起了空襲警報。起初學校的防空洞尚未修好，老師就叫高年級學生帶小學生趕快回家，許多家長也到學校來接。緊急警報響了，如果還未到家，日機已臨空，就不許亂跑，就地蹲下。后來學校的防控洞挖好了，來了警報，老師就帶著學生進入防空洞。

    當時航空委員會秘書長是宋美齡，她號召全國人民捐款買飛機抗戰，老師告訴我們小學生也可以捐款，每天母親給我一角錢，我用5分錢買一個油餅，每天捐5分錢。記得那5分錢的鎳幣，我很慎重的交到收錢的同學手里，班長收齊后交到老師手里。

    當時航空委員會和教育部還結合中小學生作文，開展航空建設論文競賽，我的一篇作文，得了“航空建設論文”獎章。獎章是一個小飛機模型、鐵制的，很精致，我把它別在左胸前。

   1938年初，我家搬到靠近武昌郊區的地方，以為這樣可以躲避日機轟炸。我轉學到武昌繼續念小學。

    1938年2月18日，日機16架戰斗機，掩護12架轟炸機，來武漢轟炸。我們還未跑進防空洞，緊急警報就響了，日機已臨空，只得就地蹲下。只聽見不遠處炸彈爆炸，人們都趕快趴在地下。炸彈響了一陣，中國空軍的飛機來了，接著就聽見空中的機槍聲。后來得知，日機轟炸武昌火車站，但未炸中目標，炸彈扔在火車站附近，炸毀房屋一大片，炸死炸傷了很多老百姓。中國空軍打下12架日機，中國飛機也被擊落5架。此時日機頻繁轟炸武漢。1938年4月11日，蘇聯志愿航空隊和中國空軍聯合作戰，又打下數架日本飛機。

    1938年4月29日，日機27架戰斗機，掩護18架轟炸機，又來轟炸武漢。蘇聯志愿航空隊出動45架戰斗機，中國空軍出動19架戰斗機，和日機展開激烈的空戰。我們有些學生不顧老師勸阻，也有幾個年青老師跑出防空洞來看空戰，后來這些老師受到批評。這一次擊落十幾架日機，看到日機尾巴上冒著黑煙栽下去，大家都鼓掌。

    我當時所在高小畢業班是童子軍，日機走后解除警報，童子軍奉命集合，到火車站去維持秩序。到了火車站附近，看到又有數十個老百姓被炸死炸傷。童子軍每人有一根木棒，約有一人高。搶救受傷的人，就把我們的木棒借去，兩根木棒綁成一副擔架，用來抬救傷員。

   1938年7月，我們小學畢業班提前畢業，小學提前放假。日機轟炸武漢越來越頻繁。為躲避日機轟炸，母親帶著我們兄妹離開武漢，逆江而上，到湖北新堤（長江北岸靠近洞庭湖口的一個市鎮），這里沒有日機轟炸。

    1938年9月，日軍已逼近武漢。父母決定全家逃回重慶。有一天半夜，我醒來聽見父母正在商量如何逃難的問題：“如果日本兵打過來，我們無法逃回重慶，如何帶著三個孩子逃難”。他們商定：“小女兒5歲，由母親帶著逃難；小兒子10歲，由父親帶著逃難；大兒子(我)，當時14歲，只好由他自己逃難了。”我想自己14歲，逃難時走得動，也不會餓死，只要不被日本兵打死就行了。

    當時國民政府從南京搬到武漢的機關，已把武漢開往重慶的輪船完全占用，武漢開往宜昌的輪船經過新堤根本不停，我們想要在新堤搭上船的希望絕少，看來只有跟著當地的老百姓一起逃難了。

    1938年10月初，有一條英國商船在新堤江邊數十米停下，未靠碼頭（當時英國太古公司有商船在長江航行，英國和日本保持外交關系，在英國船頂上和側面，有巨大的英國旗，日本飛機對英國船不轟炸不掃射），我母親通過當地英國基督教會關系，乘上一條小船靠在大船邊，船頭上英國人拿望遠鏡看我們，經過介紹人反復說明，見我們有3個小孩，才讓我們上船。上船后，被安排在二層樓梯下面大約兩平米的地方，我們一家5口打開行李坐下，好在天不冷，風不大，只坐了一夜，第二天船到宜昌，換了船才到重慶，得知武漢已被日軍侵占。

   到了重慶，住到一個親戚家。為適應人們跑警報，市場上出現了一種“警報鞋”，布底布面，布鞋后跟有袢，以免跑快丟了鞋，或被人踩掉，最適合婦女跑警報。此時日機從武漢轟炸到重慶，天天轟炸重慶，我們天天跑防空洞。日機還進行“疲勞轟炸”，即第一批日機投彈完畢回去不久，第二批日機又來了。當時的防空洞通風不好，只有洞口通風。看來重慶不是可以長住地方，母親是小腳，跑警報困難，只好又帶著我們逃離重慶。后來由于日機疲勞轟炸，在重慶一個防空洞悶死了數千人，我聽到此消息非常后怕，如果繼續住在重慶，也很有可能悶死在防空洞了。

   下面是一段關于重慶防空洞悶死人的刊物報道：

   1941年6月5日，日本飛機以三五架一批，輪番不斷飛入重慶上空，進行“疲勞轟炸”。當時在重慶校場口的石灰市，最大的一個能夠容納5000千人的防空洞擠進去1萬多人。在連續轟炸3小時的間隙里，人們希望解除警報，讓大家出來換口空氣，但當時重慶的衛戍司令兼防空司令劉峙不同意。直到洞內群眾不得已爭向洞口擁擠逃跑時，才下令解除警報，但為時已晚，前面的人一出洞口就倒下，后面的人立即壓上來，很快就把洞口堵死。通氣口很小，又沒有人維持秩序，致使8千多人悶死在洞里。這就是當時轟動全國的重慶隧道慘案，引起全國人民抗議，蔣介石只好把劉峙撤職了事。

   1942年我中學畢業，為了抗日救國，在成都考入了黃埔軍校19期戰車兵科。

(作者：北京市黃埔軍校同學會。86歲,19期)